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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秋色如歌》

若荷

 

  秋風漸起,北方的大地上,草木開始現出蒼黃,再過些日子,大概就變得五顏六色了。那是一種無拘無束的顏色,以嶄新的面貌,替換植被間的葱蘢翠色。這個過程是壯麗的,就像剛剛破繭的蝴蝶,經過瞬間的喘息,涅槃般展開華麗的翅膀,翩翩然投向嶄新的生活。

  這個時節隨便走出家門,就能找到一些美好的事物,行走在秋天裏的花,輕波蕩漾在秋天裏的水,比比皆是。秋天的夜空是看不得的,一看,就會被滿天的星子迷住。我們老家的秋空與其他地方的不同,看去天不高遠,藍幽幽的,星子離我們很近,雲彩更低,低得就像眼前溢滿河面的浮冰,在那星星鑽石般璀璨的光耀下,它們安靜地浮在「河面」,一邊消融一邊移動。

  天空下,所有的植物都和春天裏的不同。春天的花以粉、白色的居多,其次就是金黃與深紅。連翹就屬於那種春天裏的花,它先於其它花兒開放,花香淡艷,滿枝金黃,而後再生出葉子,這個時候的春,也就快要罷了。而秋天裏的花,顏色多以紫色為主,比如小小的墨水花。它不成簇,一枝花莖的頂端只生有一兩朵花,花瓣嬌嫩,無以復加。

  另一種花就是朝顏花,它們粉色紫色的都有,在我生活的周圍,是以紫色的居多。我在沂蒙山的崮鄉采風時,在村外,一個葡萄種植基地附近,發現一掛懸在空中的喇叭花,它顏色玫紅,周邊似有若無地暈了一圈紫色,走近了才發現,原來那裏豎着一道鐵絲網,就是這樣的地方,被喇叭花爬滿了。在這裏,喇叭花就是朝顏花。

  它們真是美啊,看遍繁華,才知小小的喇叭花也不失傾城國色。秋風從葉片上拂過,秋雨從藤蔓上浸過,絲毫動搖不了它們的纏繞,動搖不了它們以眾藤之力,捧出高貴花朵的篤定。秋光是這樣溫暖着它們。那是它們共同守候的女神。只有這樣,才有它們面對清秋的坦然自若,才有雜草與鮮花的和諧共生。

  它盛開的時候是在早晨,秋深露重,花瓣上往往還沾着露珠。很多人視它為美麗且不長久的花,意味愛情和生命的短促,所以大都不把它當作長情之物。而秋天,卻意外選擇了這種花,完全不去顧忌人們目光裏的涼薄。

  我很喜歡紫色,不知為什麼那麼喜歡,大概是從小種下的印象。秋深去公園,發現那裏的紫花更多了,都是叫不出名字的。在樓下,帶着我家的狗狗散步,一眼看不見牠竟跑到一塊菜地裏去了,一團綠葉紫花將狗狗罩在下面,密藤遮擋,膽小的狗狗不敢出來。我走過去察看,原來是一棵橫生地上的扁豆秧,將幾根躺在亂草棵上的木棍當成了它們攀附的棚架,柔韌的細莖纏繞在上面,一穗穗的紫花挺立在細圓的木棍上。母親曾叫它「秋扁豆」。它在初夏裏種植,盛夏裏開花結果,一直結果到深秋。

  秋扁豆的果實如豬耳,所以有人也叫它「豬耳朵眉豆」。我常常想眉豆的樣子,應該清秀似人的眼眉才對呀,可偏偏並不是這樣,秋扁豆長得很粗陋。但好吃,每當秋天蔬菜缺乏的時候,它便成了餐桌上不可缺少的紅椒小炒、美味佳餚。

  沂蒙山區土地瘠薄,石多土少,土地在農民心中分量很重。他們不捨得哪怕一寸寬窄的泥土被無情地荒棄,於是種扁豆、種絲瓜、種南瓜,凡是能夠生出秧苗結出瓜果來的地方,都是他們手心裏的寶。北方的四合院裏,高高低低的牆頭上,成串的扁豆從夏天生長而來,滿牆的扁豆碩果纍纍,沒有絲毫的懶惰之勢。

  汽車飛馳的高速路兩旁,不知什麼時候,沿途開滿了格桑花。為了美化環境,人們將它種植在路邊最為醒目的地方,甚至高山坡上也有它們粉白的身影。它的學名叫「金露梅」,藏區人稱其為「格桑梅朵」。「格桑」是「美好時光」、「幸福」的意思,「梅朵」翻譯成漢語就是花,所以「格桑花」也叫「幸福花」。

  每當看到它們在路邊隨風搖曳,就讓我想起那個有着高山雪水的地方。那裏的民族能歌善舞,十分好客,只要你出於善意前去拜訪,就會有祝福的哈達恭敬地獻上。他們用一盆熱呼呼香噴噴的手抓牛肉招待你,哪怕你不需要以這樣的方式飽腹;用歌聲與微笑和你交談,哪怕你並不想吐露自己的心聲。

  那裏的小伙子陽光帥氣,憨厚淳樸;美麗的女子明眸含蓄,微笑嫣然,所以在我的印象裏才有了格桑花的純潔空靈,就像衣袂隨着獵獵秋風柔美地起伏,有對即將到來的霜雪的臨危不懼,又有對絢爛秋天的依依不捨。

  看不得樓下火炬樹初秋的祥子,中秋剛過,它們就相約着露出橘紅,現出黃白,一棵棵的樹頭顏色或淡或濃。看不得它們排成排、組成行,在我坐在陽台上飲茶的時候,一抬頭就撞上它們斑斕的衣裳。

  這就是我們所描繪的秋色如歌吧?一團一團的塗塊,彷彿是用畫筆在樹葉子上塗抹上去的。秋天的火炬樹尤其耐看,遠遠近近,好似一團火在燃燒不盡。上帝用秋陽的碎片集成燈照,為它們打開了一束束顏色不同的光,用生命的色彩變換着光芒。顏色的融合與碰撞,成全了人間草木的生生不息,成全了金秋大地的秋高氣爽、萬事安詳。

  「莫道桑榆晚,為霞尚滿天。」都說人漸老時,猶如夕陽,喜歡深思,喜歡沉靜。秋天的人生,已不再嬌柔,不再造作,該寬懷時寬懷,該灑脫時灑脫,即使內心柔軟,也不對鏡自怨。秋天,是已知夕陽西下、落花平鋪的秋天,是攬鏡自照、可賞晚霞的秋天。葉落知秋,草木染黃,遍尋勝去,你才能發現,只有秋天這個季節最為豐盈,它厚實成熟、別致溫情;它心空高遠、自由豁達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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