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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朴实的红薯》

韦耀武

 

  又到红薯收获的时节,弟弟发来挖红薯的照片,红薯地里摆满了一个个刚挖出来的硕大的红薯,不禁勾起了我对红薯的回忆。

  我的家乡鄂北山多地少,有限的耕地种植着水稻玉米等主粮,红薯这些杂粮都是种植在开垦出来的荒坡偏地上。

  我出生于上世纪60年代末的冬夜,那时候物资匮乏,母亲生下我没有奶水,农村也没有奶粉,连最寻常的藕粉都没有,我饿得连哭喊的力气都没了,变得奄奄一息。邻居李婶听说后,她爬进自家地窖,把她珍藏的一直没舍得吃的最好的红薯取了一个上来,李婶把红薯洗净,切成碎丁,和少许粳米一起,用一只陶罐在柴火灶上慢火细煨,直至粥汁如乳,然后把红薯粥一点一点喂在我嘴里。连续吃了李婶半个月的红薯粥,我终于缓过来,红薯救了我的命。

  红薯不仅救了我的命,也救过许多乡亲的命,还为解放家乡立下过战功。当年,一支新四军队伍长途跋涉,刚到达家乡一带,还没来得及做饭,就遭遇到敌人的阻击战,战士们饥肠辘辘,奋力投入到战斗中。乡亲们听说后,纷纷将自己家里的红薯蒸熟,送到前线将士们手中。那场激烈战争的最终胜利,红薯是最有力的食物保障。

  “一季红薯半年粮”,家乡的人们视红薯如宝。物资匮乏时代,各家各户开荒种植红薯。就是物资丰盈的当下,许多农户将种植主粮转变为种植经济作物,但还是要栽种上一两片地的红薯。

  红薯好栽易活,我母亲常说红薯是“懒人红薯”,意思是红薯适合“懒人”种植。其他作物如玉米,从播种、上肥、出苗、除草、防病虫等,每一个环节都需要人们精心侍弄。红薯只需要在扦插之后,给它浇上几遍水,就行了。红薯苗一旦成活,基本就可以不用管它,等红薯藤铺满了田地,红薯尖和红薯叶可以采回来做菜吃,红薯藤也可以采些回来做猪饲料。

  刚分田到户的时候,母亲疯了似的,每一处只要稍微有点土壤的地方,不管那上面是灌木还是杂草,有时甚至只有巴掌大的地,都被她开出来种了红薯。红薯真的是不挑地儿,见风长。记忆中那年的红薯大丰收,我家收了四五千斤。

  我中专毕业的时候,国家包分配工作,我被分到了一家国有企业。在单位报到后,我又被分到了一线生产车间。那时候的车间,设备简陋,生产工艺落后,与我所学的专业毫不对口。想到自己的所学和自己今后的一生将被埋没在车间里,我决定辞职,如果单位不放,我就干脆一走了之。迷茫彷徨中我回了一趟老家,正逢红薯收获时节。一到家,母亲就端上一碗刚蒸熟的红薯。吃着香甜软糯的红薯,我把我的打算也一股脑儿说给了母亲。母亲静静地听我说完,然后笑着说:“耀武,妈没多少文化,只会种地,也不懂那些大道理,妈觉得做人要学红薯,红薯最实诚,你把它栽在哪儿,它就在哪儿生长,从来不挑不拣。红薯种在地里,看不见摸不着,它就用劲儿在地里长,它知道到了收获的时候,人们一定会来挖它,它一定能派上用场。埋在土里的金子不一定会发光,不一定都能被人们发现,但长在土地里的红薯一定不会被埋没。”

  母亲的话一下使我茅塞顿开。回到单位,我潜下心来仔细观察,车间里虽然工艺落后,但工人师傅们性格爽朗,很容易就能和大家打成一片,而且师傅们实践经验丰富,生产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大多能现场解决,这是我在书本上完全学不到的。我像红薯一样暗暗汲取营养,努力使自己成长。一年后,我在车间的几项小改小革获得公司嘉奖,成为车间技术员,随后又逐步成为分厂、总厂的技术总工,走上了领导岗位。

  两年前那个秋天,正是红薯成熟时节,母亲走了。在土地上劳作了一辈子,质朴善良如红薯般的母亲,一片小小的红薯地,成了母亲的归宿地。我知道,土地下的母亲不会和红薯一样能够继续生长,但母亲的教诲,如红薯藤般蔓延,深深扎根在我心中,滋养着我的一生。

  感恩土地,感恩红薯,感恩母亲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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